青瓷仙子等烟雨（二）

　　慧能是广州穷人，没进过私塾，顶多在一些茶馆听人讲过一些故事和道理。但他特别聪明，知道佛学和老庄学的要诀无非就是辩证嘛！这辩证呢，普通人会纠结，对聪明人而言就是忽悠。有和无的关系，我和佛的关系，空和色的关系，执着与放下的关系，其实在老庄玄学里就是道。佛经里没有多少理论是像老庄玄学那么清晰明，可以逐条一一讲解，靠的只是领悟、实证而已。南怀瑾大师讲经的书里，说的经也多数是对老庄玄学的讲解，因为佛经内容多数和故事有关，必须通过实证，你才能相信和理解。所以，在中国传道用老庄玄学，加上佛经里的一些理论，就变成禅了。禅和道一样，都是道可道，非常道的意思。

　　文学家信了佛学后，在文章中引入禅，老庄的道学就有了死灰复燃的机会，开始化蛹成蝶了。文学家们从此在文中引用禅，于是有了禅诗、禅画、禅茶，都拜文人所赐，从此流行禅文化。至今大家都在努力学《六祖坛经》里的禅。慧能可谓是汉文化、老庄玄学的重要传承人。而道教方士的符箓说如何与老子的“天道无为”去对应使用？所以道教里的方士可谓拿泥沙掩盖珍珠的光华，令珍珠黯淡无光，幸亏慧能令老庄玄学化蛹成蝶，禅化了、佛化了，重新令中华文化熠熠生辉。

　　老庄学和佛学在最高层次是相通且互补的。因为他们理解和推崇的“道”并非道教的“道”，而是老子的“道”，即“道可道，非常道”的“道”，也就是一种方法、规律、真理、思想，好比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么，“道”和“禅”，还有区别吗？

　　回到青瓷和青花瓷的问题中。如果北宋没有灭亡，宋徽宗没有被迷信色彩的道教所误导，就不会亡国。结果宋徽宗的瘦金体、绘画、汝窑、北宋官窑，一并跟着灰飞烟灭了。但老庄玄学的美学观是非常高级的，空灵飘逸、仙气十足，所以官窑的青瓷迄今为止再也无法超越。现代人怎么弄都不行，因为北宋官窑的青瓷是皇家御用的，宋徽宗是皇帝、美学家、文艺家、品位高，具备一流的条件，不惜工本制作世界一流精品，没有这些综合条件，怎么能烧制出极品青瓷呢！当然这也是青瓷的命运，或者说美的极致便是绝世。如果宋徽宗没有在40岁盛年时忽然被俘虏而亡国，那么青瓷继续发展下去的命运将如何呢？这样一种含蓄典雅的美，再发展下去或许到处模仿、滥制，不但不能传播美，反而是糟蹋。

　　也许有人依然不相信禅是道的化身、转世。看看如今的茶道、花道、琴道。汉传佛教与藏传佛教、印度佛教已相去甚远。汉传佛教诸多宗派，如今被大家记住和传播的只有禅宗。而禅的美学和宋徽宗时代的美学十分一致。用文艺作品验证一下就知道了。北宋时期山水文学、游仙诗、志怪小说、山水画、水墨画、壁画、模拟自然山水的庭园艺术等都以自然美来反映人的自然本性。如今看看茶席用品上的绘画风格、作法，有人说是源自日本。日本的禅宗不就源于中国吗！日本的美学和北宋时期美学是一脉相承。不仅如此，茶道茶艺表演的女子、参加茶会的男女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素服，崇尚自然、天人合一。这都是老庄玄学文化的延伸，还有福建南平建阳的建盏也源自宋徽宗时期。老庄玄学的玄即黑，宋徽宗喜欢这黑釉的建盏，开创了瓷器的新品种，至今都享誉世界，成为斗茶的专用器皿。所以，茶道也离不开老庄玄学和宋徽宗热衷的道学美。道可道，非常道！如今对禅文化的推崇，仿佛欧洲中世纪的文艺复兴，对古代经典的观念和形式重新发生兴趣，令传统文化内在价值进行再生，而且充分体现在了宗教和文艺中。

　　青瓷是汉道文艺的结晶。青花瓷是少数民族文艺的精品。老庄的“道”是中国最原始、最本土的宗教文化、精神内涵，变身为禅，都是不可言说的一种妙法、宗趣，追求空灵超脱、天人合一的境界，万变不离其宗。

　　喜欢汉文化的台湾作家、学者，应当都会和我一样，希望宋青瓷能继续传承优秀的传统汉文化，两岸青瓷应回到一个窑内。不在一个窑内烧制，如何出炉？天理难容！【孟丰敏［作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