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台湾的海峡注满了水,海水,很深,和天空一样的颜色,像一杯永远喝不完的酒,这是后来想到的。
但那天的海水和天空确实是一样的颜色,就像后来我在金门的官窑写的四个字:“海天一色”。混沌的像个鸡蛋。那幅字还在吗?在哪里呢?忽然想起。
空濛濛的,就像那时对台湾的感觉。我可以不说一句话的过一天,但不可以什么也不想的过一天,而那种空蒙,仿佛什么也不想的过了一辈子。
是的,一直到金门码头的橙色柱子出现,我才从混沌中醒来,上岸。
当年喜欢禅宗的时候,有一句叫“宝筏渡人”,渡人是将人们从这个岸渡到那个岸上,没说为什么,仅此,一点都不精辟。接着是这人上得岸之后居然“负筏而行”,想想便开始捧腹,再想想便觉得可以理解,还想想便又觉得可怜。很现实的问题呀!
我们上岸,我们是两个人,我和刘登翰师,背着拖着,如负筏而行的人,而去。
而我的脑袋像注满了水,海水。
前年,李锡奇师带着金门高粱来福州,席上,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说,怎样,到台湾玩一玩。刘登翰师已经去台湾无数次了,因为他做的便是华文研究,据说,现在的《台湾文学史》教科书还是用他编写的。章绍同师也因为音乐的关系,去过台湾好几回。秦岭雪师籍香港,爱去便去的,自然也不新奇。于是发现,那“玩一玩”的,仿佛是为我而说了,当时我说,好呀。便将一杯的高粱酒喝了。于是便有了这次的越界四人行,按刘登翰师的说法:越界·四人行,是来自福建和香港的四位艺术家,刘登翰,秦岭雪,张绍同,大荒(依年龄为序)赴台湾举办的一次综合性的艺术展。四位艺术家虽然业有专攻,拥有学者、诗人、音乐家、平面设计师的不同身份,但心境无界,表现出超越自己专业的艺术追求,以书法的行草和墨象,音乐与电影,设计与雕刻,创作一个多维的艺术空间。
金门很空旷,空旷的只剩下文化,闽南文化?还是战地文化?我想。
来金门接我们的人很多,都是文化人,比如画家李锡奇,朱为白,李重重,潘钰,徐瑞,策展人蔡志荣,设计师卢根,诗人古月,贤志文教基金会董事唐经澜,企业家吴安安,还有金门县文化馆的,数不过来。但还是觉得金门空旷,因为偌大的码头外面,只有我们这些人,而且,一路上也没见到多少人,这让我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空旷好,空旷常给人自由的感觉,就像天空。
金门的天空是给鸟飞的,那时有鸟,有大鸟,有玄鸟,很自由。
在空旷旷的金门,我忽然有一种鸟的感觉,觉得到处都可以飞,什么都可以想,甚至可以说。
凤鸟,是的,《山海经》里有记载,凤鸟五色,有文采。这五色在后来的人文附会中忽然的便成为仁义礼智信的象征,以切合中国千年的龙凤寓意,太凝重了。我还是喜欢五色而毫无寓意的自由而美丽的凤鸟。
我不知道来到金门为什么忽然的会想起凤鸟来。是来到金门的第二天吧,我们来到金门的一个公园,看到关于金门的宣传片,据说,因为当年的炮战,这里成了禁区,也因为成为禁区,便可以保留了几十年的原生态来。我的印象,到处是花,是鸟。只有看到金门菜刀的时候才让人想起曾经的炮战。
时间是美丽的,就像这里那里一片一片长出的紫色的薰衣草一样,什么被覆盖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美丽,我想。
我们的四人行展览从到达金门的第一天下午就开展,忽然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很多的人来,有公务员,有学生,有家庭主妇,而且,仅有两万多人的金门,在同一天里,文化馆居然有三个展览同时开幕,匪夷所思。
到了晚上,县长做东,桌上依旧是满满的金门高粱,怎么也喝不完的金门高粱。席间,诗人郑愁予带着歌唱家夫人姗姗的来了,也是一杯一杯的喝着,一杯一杯的敬着,忽然的,郑愁予便做出一首诗来,大意是:
装在瓶里的不是酒
倒在杯里的不是酒
喝在口里的不是酒
只有和朋友在一起
才是酒
第二天,几个朋友喜欢画陶瓷,便由李锡奇师带着,到金门陶瓷厂画陶瓷去。我们四个由古月带着,参观坑道去了。我很难想象这么平静的地方到处都是坑道,而且,金门的碉堡之多,是可以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的,据说,当年的几个装置艺术家曾在这些碉堡里做过很著名的装置艺术的,可惜现在都没有留存下来,有的只是萋萋的芳草和类似云烟一样的记忆。战争,当年的战争。
坑道阴森森的,从地面延伸到地低,海水从坑道的另一头灌入坑道,静静的,若有所思。几个园林管理员用清水和抹布非常小心的擦拭着扶手,静静的。
里面有营房,有汽车可以开进的过道,有运载船可以驶入的水道。战争让整个大地变得虚空,变得不可思议。
古月师说,每次楚戈来,他就坐在外面的空地上,不肯进来。
古月师说,因为他参加过建设坑道。
古月师摸着石壁上的名字,说,这些就是开凿坑道的死亡者的名字。
远处是洞口,是直接连到大海的,就像一声叹息,光亮得让你睁不开眼睛,我想,当初在坑道里的人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呢?
去年到惠安采访,才知道南狮子出在惠安,才知道南狮子和北狮子的区别。
中国的狮子有别于西方人眼中的狮子,就像中国的龙绝不是西方人眼中的龙或恐龙一样。中国的狮子是神物,是有表情,有护法护院作用的。据说,北狮子比较威猛,故适合辟邪,因而,官府衙门常多摆设。而南狮子比较温和,嬉皮笑脸的,因而,比较适合家居或商贾者使用。
金门则不同,金门也是狮子,但却是风狮爷,风狮爷是整个的人立起来,嘴角下垂,圆睁双眼,作望穿秋水状,太生动了,一眼就让人喜欢。金门,旧属闽南。我问同是闽南出生的刘登翰师,闽南有风狮爷吗?登翰师说,没有。闽南没有惦着脚跟的风狮爷,闽南没有引颈翘盼的风狮爷,闽南更没有将葫芦拟作生殖器的风狮爷。
这才是金门,所以有风狮爷,我想。
[责任编辑:福建台办张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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