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湾，负筏而行的人

　　金门是酒门，一进入金门，便进入了高粱酒的世界。

　　那天，下了船，直接到金门县政府，县长热情接待了我们，在介绍了金门的这里那里的人文地理特点之后，便拿出一瓶酒作为馈赠，是马英九专用酒，金门高粱。

　　喝酒是很痛快的一件事，但因为不善喝，故常吐，吐了，便觉得不痛快了。也因此，郁闷之余，便也羡慕起那些常喝不醉的人。其实，福建应该多米酒或是地瓜烧，高粱酒，当是北方的好。因此，在金门，我问他们金门高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说，是当年那些北方来的官兵，因为念想家乡的美酒，便也在落脚的地方酿起酒来了。当然，酿的便是家乡的烈酒。这很像一首歌《九月九》里唱的。思乡而至于酿起家乡的酒，而至于办起酒厂，而且，办成了高粱酒的名品来，可以见出这乡情的壮丽和伟大呀。上一回，在福州喝金门高粱的时候，诗人辛郁喝着喝着便唱起民歌来，而且，很纯正的唱着，唱的是陕北的民歌，那种沧桑，那种豪气，那种歇斯底里，没有浓郁的真切的思念是唱不出来的，每回，听着就感动。

　　于是我想，到台北的时候一定要叫辛郁再唱一回。

　　金门酒厂在金门的什么地方已经记不清了，总是车来车去的，倒是那天的情形历历在目，在酒厂的接待室，先是看了金门酒厂的建厂片，之后，大家品着最好的金门高粱，安静的听绍同师带来的音乐，其中有《酒狂》。据绍同师介绍，《酒狂》，古代古琴曲中有，但绍同师的《酒狂》，则是以交响的形式，在乐器上结合中国的古筝等，合成了具有现代气息，博大，同时又有中国古文化韵味的交响乐。在浓浓的高粱酒香里，忽然的便觉得那精神癫狂了起来。美！

　　我们是第三天到台北的，那天有雨，微雨。

　　台北机场不大，在市内，有一个名字，但忘了。我们一行从机场出来，锡奇师将我们送到旅馆，旅馆也不大，但很漂亮，底楼有一台咖啡机，可以自由取用，咖啡豆也挺不错的，我们四人乘锡奇师办理住宿手续的时候，各磨了一杯咖啡，身心疲惫但不失愉悦，这是很奇怪的一种体验，就像一种透支了的灵魂，在可有可无的心情里，飘忽着。

　　我们打算晚上和台湾的画家们，作家们一起共进晚餐的，因为，他们希望为我们接风，而且，吃饭的地点也已经订好了，甚至连需要喝的酒水也可以想象出来的，那就是金门高粱。但是，我没办法去，因为秦岭雪忽然的觉得身体不舒服了，于是，我便决定留下来，一方面可以陪秦岭雪，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了解秦岭雪的书法。

　　秦岭雪首先是个诗人，在他年轻的时候写过一首长诗，类似乐府的，叫《蓓蕾引》，是一则爱情故事，类似于《孔雀东南飞》的，读后让人唏嘘。

　　他说，有一天，香港的福建书法协会忽然叫他当副会长，书法的副会长不可以不写书法的，于是，便开始写起书法来。不知道这是哪一年的事情。在金门的酒厂，看到秦岭雪写过，是绷着劲的，仿佛一个气球，随着气流在那里飘动。又像流水，绕着那些曲曲弯弯的河道在行走，一抑一顿，皆成趣味。秦岭雪是写草书的，虽然也写行书或正书，但最为生动的还是草书，且正锋侧锋兼备，变化奇崛。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飘忽在他的梦境之中了，只留下我在他的房间里揣摩他的书法。

　　空气很静谧，是的，偶尔，我的想象也会飘到他们的酒场里，想象他们粗着脖子劝酒的行径来，然后开心的一笑，没有声音的一笑。

　　一会儿，锡奇师带着登翰师，绍同师，还有安安，张钰他们来了。说我晚上没去，很可惜，说《创世纪》的诗人们每每还问起我。

　　是啊，可惜。我想。

　　台北的第二天，我们去了西门町。

　　喜欢西门町这个名字，原因可能和早先在日本的时候有关，那时，只要告诉人住在哪个町目，一定找到，那一町目一町目的，就像一块块豆腐，很规矩的切割着的。

　　台北西门町，据说是旧时的残留物，是老街。那里很繁华，是年轻人的购物街，也是台湾小吃街。在那里，我们找到了红楼，那是旧时的剧院，里面还贴着旧时的海报，那些当年的明星依旧年轻的笑在海报里，让人看后觉得需要感叹这么一声似的，感叹什么呢？

　　留声机还在，可听不到当年钢针划过胶木的音乐声了。红楼还是红楼，在怀旧的气息里依旧站立着，圆圆的，仿佛十字路口的一声京剧的清唱。

　　我忽然想起前一阵子的一首歌，里面的歌词很像是，手捧着绣花鞋，站在西直门外。等待什么呢？西门红楼，这个台北的老情人。

　　从那里出来，登翰师提议，去看看明星咖啡馆，说当年的台湾艺术家几乎都在明星咖啡馆里呆过。忘记了是怎么走的，很像过了几条街，在一个不大的巷子里，看到明星咖啡馆不大的牌子，是二楼三楼。就在入口的地方，摆着许多旧时的名人物件，有画家，有作家，有表演艺术家，我只在一堆的艺术家中找到我认识的，诗人罗门，和他写在咖啡馆的诗，如下：

　　《“明星”咖啡厅浮沉记》

　　茶在沉思

　　咖啡在沉思

　　文学在高谈

　　艺术在阔论

　　时间在笔下奔驰

　　空间在稿纸上展开

　　“明星”它曾是被骚人墨客

　　题诗描画的一盏彩灯

　　亮丽了三十多年多彩多姿的

　　岁月与回忆

　　自从摇滚乐 敲打乐

　　速摇带打 闹进台北街头

　　卡拉OK由忠孝东路

　　一直吵到西门町

　　先是与它为邻的“田园”

　　老早就停放了田园交响乐

　　一群人跟着贝多芬从“田园”出走

　　另一群人踩着电子琴

　　带着樱唇柳腰与啤酒

　　笑进来

　　在玻璃大厦四面反射的光里

　　在杂志封面亮出那么多

　　袒胸露背的女“明星”中

　　也只好暗淡下来

　　冷冷清清

　　望着一个个灯下的沉思者

　　熄灯离去

　　一个个抢着公司行号

　　开灯坐下来

　　要谈便谈股票

　　要看便看钞票

　　让茶与咖啡冲出来的

　　纯文学

　　现代文学

　　只好流落到旧书摊

　　不声不响